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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志摩陆小曼的爱情书信_徐志摩陆小曼情书_最经典情书
『摩』
『三月十二日』
『小曼:』
昨夜过满洲里,有冯定一招呼,他也认识你的。难关总算过了,但一路来还是小心翼翼地只怕红先生们打进门来麻烦,多谢天,到现在为止,一切平安顺利。今天下午三时到赤塔,也有朋友来招呼,这国际通车真不坏,我运气格外好,独自一间大屋子,舒服极了。我闭着眼想,假如我有一天与她度蜜月,就这西伯利Ⅱ也不坏;天冷算什么?心窝里热就够了!路上饮食可有些麻烦,昨夜到今天下午简直没东西吃,我这茶桶没有茶灌顶难过,昨夜真饿,翻箱子也翻不出吃的来,就只陈博生送我的那罐福建肉松伺候着我,但那干束束的,也没法子吃。想起倒有些怨你青果也不曾给我买几个;上床睡时没得睡衣换,又得怨你那几天你出了神,一点也不中用了。但是我决不怪你,你知道,我随便这么说就是了。
同车有一个意大利人极有趣,很谈得上。他的胡子比你头发多得多,他吃烟的时候我老怕他着火,德国人有好几个,蠢的多,中国人有两个(学生),不相干。英美法人一个都没有。再过六天,就到莫斯科,我还想到彼得堡去玩哪!这回真可惜了,早知道西伯利亚这样容易走,我理清一个提包,把小曼装在里面带走不好吗?不说笑话,我走了以后你这几天的生活怎样的过法?我时刻都惦记着你,你赶快写信寄英国吧,要是我人到英国没有你的信,那我可真要怨了。你几时搬回家去,既然决定搬,早搬为是,房子收拾整齐些,好定心读书做事。这几天身体怎样?散拿吐瑾一定得不间断地吃,记着我的话!心跳还来否?什么细小事情都愿意你告诉我。能定心地写几篇小说,不管好坏,我一定有奖,你见着的是哪几个人,戏看否?早上什么时候起来,都得告诉我。我想给晨报写通信,老是提心不起,火车里写东西真不容易,家信也懒得写,可否恳你的情,常常为我转告我的客中情形,写信寄浙江硖石徐申如(注:徐志摩的父亲)先生。说起我临行忘了一本金冬心梅花册,他的梅花真美,不信我画几朵你看。
『摩』
『三月十四日』
『小曼:』
好几天没信寄你,但我这几天真是想家得厉害。每晚(白天也是的)一闭上眼就回北京,什么奇怪的花样都会在梦里变出来。曼,这西伯利亚的充军,真有些儿苦,我又晕车,看书不舒服,写东西更烦,车上空气又坏,东西也难吃,这真是何苦来。同车的人不是带着家眷便是回家去的,他们在车上多过一天便离家近一天,就只我这傻瓜甘心抛去暖和热闹的北京,到这荒凉境界里来叫苦!
再隔一个星期到柏林,又得对付她(注:指当时在柏林留学的徐志摩前妻张幼仪)了;小曼,你懂得不是?这一来柏林又变了一个无趣味的难关,所以总要到意大利等着老头以后,我才能鼓起游兴来玩;但这单身的玩,兴趣终是有限的,我要是一年前出来,我的心里就不同,那时倒是破釜沉舟的决绝,不比这一次身心两处,梦魂都不得安稳。(整理)
但是曼,你们放心,我决不颓丧,更不追悔,这次欧游的教育是不可少的,稍微吃点子苦算什么,那还不是应该的。你知道我并没有多么不可动摇的大天才,我这两年的文字生活差不多是逼出来的,要不是私下里吃苦,命途上颠仆,谁知道我灵魂里有没有音乐?安乐是害人的,像我最近在北京的生活是不可以为常的,假如我新月社的生活继续下去,要不了两年,徐志摩不堕落也堕落了,我的笔尖上再也没有光芒,我的心上再没有新鲜的跳动,那我就完了泯然众人矣!到那时候我一定自惭形秽,再也不敢谬托谁的知己,竟许在政治场中鬼混,涂上满面的穿煤咳,那才叫做出丑哩!要知道堕落也得有天才,许多人连堕落都不够资格。我自信我够,所以更危险。因此我力自振拔,这回出来清一清头脑,补足了我的教育再说爱我的,期望我成才的,都好像是我的恩主,又像债主,我真的又感激又怕他们!小曼,你也得尽你的力量帮助我往清明的天空上腾,谨防我一滑足陷入泥深潭,从此不得救度。小曼,你知道我绝对不慕荣华,不羡名利我只求对得起我自己。
将来我回国后的生活,的确是问题,照我自己理想,简直想丢开北京,你不知道我多么爱山林的清静。前年我在家乡山中,去年在庐山时,我的性灵是天天新鲜天天活动的。创作是一种无上的快乐,何况这自然而然像山溪似的流着我只要一天出产一首短诗,我就满意。所以我想望欧洲回去后到西湖山里(离家近些)去住几时。但须有一个条件,至少得有一个人陪着我;在山林清幽处与一如意友人共处是我理想的幸福,也是培养,保全一个诗人性灵的必要生活,你说是否,小曼?
朋友像S.M他们,固然他们也很爱我器重我,但他们却不了解我他们期望我做一点事业,譬如要我办报等等,但他们哪能知道我灵魂的想望?我真的志愿,他们永远端详不到的。男朋友里真望我的,怕只有B-个,女友里S是我一个同志,但我现在只想望她能做我的伴侣,给我安慰,给我快乐,除了她这茫茫大地上叫我更问谁要去?
这类话暂且不提,我来讲些车上的情形给你听听。我上一封信上不是说在这国际车上我独占一大间卧室舒服极了不是?好,乐极生悲,昨晚就来了报应!昨夜到一个大站,那地名不知有多长,我怎样也念不上来。未到以前就有人来警告我说前站有两个客人上前,你的独占得满期了。我就起了恐慌,去问那和善的老车役,他张着n对我笑笑说:不错,有两个客人要到你房里,而且是两位老太太!(此地是男女同房的,不管是谁!)我说你不要开玩笑,他说:那你看着,要是老太太还算是你的幸气,在这样荒凉的地方,哪里有好客人来。过了一程,车到了站。我下去散步回来,果然,房间里有了新来的行李,一只帆布提箱,两大铺盖,一只篾篮装食物的,我看这情形不对,就问间壁房里人来了些什么客人,间壁住了肥美的德国太太,回答我来人不是好对付的,先生这回怕要受苦了!不像是好对付的,唉?来了,两位,一矮,一高,矮的青脸,高的黑脸,青的穿黑,黑的穿青,一个像老母鸭,一个像猫头鹰,衣襟上都戴着列宁小照的御章,分明是红党里的将军!
我马上陪笑脸,凑上去说话,不成,高的那位只会三句英语,青脸的那位一字不提,说了半天,不得要领。再过一歇,他们在饭厅里,我回房,老车役进来铺床,他就笑着问我:那两位老太太好不好?我恨恨的说:别趣了,我真着急,不知来人是什么路道?正说时,他掀起一个垫子,露出两柄明晃晃上足子弹的手枪,他就拿在手里,一头笑着说:你看,他们就是这个路道!
今天早上醒来,恭喜我的头还是好好地在我的脖子上安着。小曼,你要看了他们两位好汉的尊容,准吓得你心跳,浑身颤抖!俄国的东西贵死了,可恨!车里饭坏得不成话,贵得更不成话,一杯可可五毫钱像泥水,还得看崽者大爷们的嘴脸!地方是真冷,决不是人住的!一路风景可真美,我想专写一封《晨报》通信,讲西伯利亚。
小曼,现在我这里下午六时,北京约在八时半,你许正在吃饭,同谁?讲些什么?为什么我听不见?咳!我恨不得不写了。一心只想到狄更生那里看信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