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隙碎笔句子赏析_经典句子


◎ 书架上的书,一本一本几千本,看似各成一体相互孤立,其实全有关联。几千年的消息都在那儿排开,穿插,叠摞,其相互关联的路径更是玄机无限,鬼神莫测。真可谓横看成岭侧成峰,但其中任何一本都是不识庐山真面目。

我猜想,基因谱系也并不是孤立的每人一份,上帝不见得有那样的耐心,上帝写的是大文章,每个人的基因谱系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段落,把这些段落连成一气才可能领悟上帝的意图。领悟,而非破解。用陈村的话说,上帝的手艺哪能这么简单?比如,基因谱系中何以会有很多不知所云的段落?不知所云只是对人而言,只是对岭和峰而言,是整体对部分而言。部分只好是知不知,尚矣。这便是命运永远的神秘,便是人要对上帝保持谦恭,要对他说是,要以爱作为祈祷的缘由。

四十四听说有个人称易侠的人,《易经》研究得透彻,不仅可以推算过去,还能够预测未来。我先是不信,可是说的人多了,有的还是亲身体验,我便将信将疑地有些怕倘那是真的,岂不是说未来早都安排妥当,那人的努力还有什么用处?再那么认真地试图改变什么岂不是冒傻气?但后来想想,也没什么可怕,未来的已定与未定其实一样,未定得往前走,已定也还是得往前走,前面呢,或一个死字挡道,或一条无限的路途。这就一样了反正你在过程之外难有所得。

我写过,神之下凡与人之下放异曲同工,都是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改造主观世界。很可能改造客观世界倒是瞎说,前面终于是死亡或无限,你改造什么?而改造主观世界确凿是你躲不开的工作。比如戏剧,演员身历其境,其体会自然与旁观者的不同。下凡或下放大约就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下去吧,亲身经历一回,感受会不一样。倘易侠的预测真的准确,就更可以坚定这改造的决心了是呀,剧本早都写好了,演员的责任就很明确把戏演好,别的没你什么事。何谓演好?就是在那戏剧的曲折与艰难中体会生命的意义,领悟那飘荡在灯光与道具之上的戏魂,改变你固有的迷执。

◎ 我有过这样的经历,幸而经历到一半时得到了救援。因而我知道剩下的一半是什么。我活过来了,但是有不得不去走那另一半的人呀。我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们,但你没法也闭上心哪。我见过一个借钱给儿子透析的母亲,她站在透析室门外,空望着对面的墙壁,大夫跟她说什么她好像都已经听不懂了。我听说过一对曾经有点儿钱的父母,一天一天卖尽了家产,还是不能救活他们未成年的孩子。看见和听见,这多么简单,但那后面,是怎样由希望和焦虑终于积累成的绝望啊!

我听有位护士说过看着那些没钱透析的人,觉得真还不如压根儿就没发明这透析呢,干脆要死都死,反正人早晚都得死。这话不让我害怕,反让我感动。是呀,你走进透析室你才

发现(我不是说其他时候就不能发现)最可怕的是什么人类走到今天,怎么连生的平等权利都有了疑问呢?

有钱和没钱,怎么竟成了生与死的界线?这是怎么了?人类出了什么事?

如果你再走进另一些病房,走到植物人床前,走到身患绝症者的床前,你就更觉荒诞这些我们的亲人,这些曾经潇洒漂亮的人,这些曾经都是多么看重尊严的人,如今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,吃喝拉撒全靠它们,呼吸和心跳也全靠它们,他们或终日痛苦地呻吟,或一无知觉地躺着,或心里祈盼着结束,或任凭病魔摆布。

首先,这能算是人道吗?其次,当社会为此而投入无数资财的同时,却有另一些人得了并不难治的病,却因为付不起医疗费就耽误了。这又是怎么了?人类到底出了什么事?

◎ 大约就是从那时起,我非常地害怕了我们,有我们在轰鸣的地方我想都不如绕开走。倒不一定就是怕我们所指的那很多人,而是怕我们这个词,怕它所发散的符咒般的魔力,这魔力能使人昏头昏脑地渴望被它吞噬,像肯德基家乡鸡那样整整齐齐都排成一股味儿。我说过我不喜欢立场这个词,也是这个意思。我们和立场很容易演成魔法,强制个人的情感和思想。文革中的行暴者,无不是被这魔法所害我们要坚定地是我们,你们要尽力变成我们,我们干吗?当然是对付他们。于是沟堑越挖越深,忠心越表越烈,勇猛而至暴行,理性崩塌,信仰沦为一场热病。

◎ 什么时候,你第一次感到了爱?或者是在什么样的时候,你感到了需要爱?

我常回想那是在什么时候?什么样的时候?

那大约要追溯到上小学的时候,有个女孩儿,与我同年,她长得漂亮吗?但是我的目光总被她吸引,只要她在,我的注意力就总是去围绕她。最初发现她是在一次六一儿童节的庆祝会上,她朗诵一首诗,关于一个穷苦的黑人孩子的诗会场中先还有些喧闹,但忽然喧闹声沉落下去,只剩下她的声音在会场中飘荡,清纯,稚气,但却微微地哽咽,灯光全部聚向她时,我看见她的眼边有泪光从那以后我总想去接近她,但又总是远远地看她并不敢走去近前,甚至跟她说话也有自惭形秽之感,甚至连她的住处也让我想象迭出觉得神圣不可及。这是爱吗,爱的萌动?但这与性有多少关系呢?那女孩儿,现在想来真的不能算漂亮,身上一点女人的迹象也还没有。是什么触动了我呢?

◎ B和C具体是谁并不重要。麻烦的是,这样的逻辑几乎到处存在。比如在朋友之间,比如在不尽相同的思想或信仰之间,也常有A.B,C式的矛盾。甚至在孩子们模拟的战斗中,A的位置也是那样原原本本。

我记得小时候,在幼儿园玩过一种骑马打仗的游戏,一群孩子,一个背上一个,分成两拨,互相厮杀,拉扯,冲撞、下绊子,人仰马翻者为败。老师满院子里追着喊别这样,别这样,看摔坏了!但战斗正未有穷期。这游戏本来很好玩,可不知怎么一来,又有了对战俘的惩罚弹脑崩儿,或连人带马归顺敌方。

这就又有了叛徒,以及对叛徒更为严厉的惩罚。叛徒一经捉回,便被游街示众,被人弹脑崩儿,拧耳朵(相当于吐唾沫、扔石头)。到后来,天知道怎么这惩罚竞比战斗更具诱惑了,无需骑马打仗,直接就玩起这惩罚的游戏来。可谁是被惩罚者呢?便涌现出一两个头领,由他们说了算。

于是,为免遭惩罚,孩子们便纷纷效忠那一两个头领。然而这游戏要玩下去,不能没有被惩罚者呀?可怕的日子于是到了。我记得从那时起,每天早晨我都要找尽借口,以期不必去那幼儿园。

形态倒不妨人乡随俗。况且,其实,唯对神性的追问与寻觅,是实际可行的信仰之路。

我读书少,宗教知识更少,常发怵与学者交谈。我只是活出了一些问题,便思来想去,又因能力有限,所以希望以尽量简单的逻辑把信仰问题弄弄明白。

那位学者朋友还说,我是尽可能避开认同佛教。这判断有点儿对。但这点儿对,并不是指尽可能避开,而是说我确实对一些流行的佛说有着疑问。

大凡宗教,都相信人生是一次苦旅(或许这正是宗教的起因吧),但是,对苦难的原因则各说不一,因而对待苦难的态度也不相同。

流行的佛说(我对佛学,佛教所知甚微,故以流行的做出限定)相信,人生之苦出自人的欲望,如贪、嗔、痴;倘能灭断这欲望,苦难就不复存在。

这就预设了一种可能生命中的苦难是可以消灭的,若修行有道,无苦无忧的极乐世界或者就在今生,或者可期来世。来世是否真确大可不论,信仰所及,无需实证。

但问题是三脱离一己之苦可由灭断一己之欲来达成,但是众生之苦犹在,一己就可以心安理得吗?众生未度,一己便告无苦无忧,这虽不该嫉妒甚至可以祝贺,但其传达的精神取向,便很难相信还是爱的弘扬,而明显接近着争的逻辑了。

争天堂,与争高官厚禄,很容易走成同一种心情。种什么神根,得什么俗果。猪八戒对自己仅仅得了个罗汉位耿耿于怀,凡夫俗子为得不到高级职称而愤愤不平就有了神据。我是说,这逻辑用于俗世实属无奈,若再用于信仰岂不教人沮丧?大凡信仰,正当在竞争福乐的逻辑之外为人生指引前途,若仍以福乐为期许,岂不倒要助长了贪,嗔、痴?

(眼下欧锦赛正是如火如荼,荷兰球星博格坎普在批评某一球队时有句妙语他们是在为结果踢球。博格坎普因此已然超出球星,可人信者列了。因信称义,而不是因结果,而信恰在永远的过程中。)四如何使众生不苦呢?强制地灭欲显然不行。劝诫与号召呢?

当然可以,但未必有效。

这个人间的特点是不可能没有矛盾,不可能没有差别和距离,因而是不可能没有苦和忧的。再怎么谴责忧苦的众生太过愚顽,也是无济于事,无济于事而又津津乐道,倒显出不负责任。天旱了不下雨,可以无忧吗?孩子病了无医无药,怎能无苦?而水利和医药的发展正是包含着多少人间的苦路,正是由于人类的多少梦想和欲望呀。享用着诸多文明成果的隐士,悠然地谴责创造诸多文明的俗人,这样的事多少有些滑稽。

当然,对此可以有如下反驳要你断灭的是贪,嗔、痴,又没教你断灭所有的欲望。但是,仅仅断灭了贪、嗔、痴并不能就有一个无苦无忧的世界;久旱求雨是贪吗?

孤苦求助是痴吗?那么,诸多与生俱来的忧苦何以救赎?可见无苦无忧的许诺很成问题。再要么就是断灭人的所有欲望,但那样,你最好就退回到植物去,一切顺其自然,不要享用任何人类文明,也不必再有什么信仰。苦难呼唤着信仰,倘信仰只对人说你不当自寻烦恼,这就像医生责问病人没事儿撑的你生什么病?

我赞成祛除贪,嗔、痴的教诲,赞成人类的欲望应当有所节制(所以我也不是尽可能避开认同佛教),但仅此,我看还不能说就找到了超越苦难的路。

◎ 但猜想是必要的。猜想的意义并不一定要由证实来支持。相反,猜想支持着希望,支持着信心。一定要把猜想列为迷信,只好说,一律地铲除迷信倒不美妙。活着,不是仅仅有了科学就够。

当然,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的,自封神明愚弄百姓的,理应铲除。

但其所以要铲除,倒不是看它不科学,是看它不人道。原子弹很科学,也要铲除。一个人,身患绝症,科学已无能给他任何期待,他满心的坚强与泰然可是牵系于什么呢?地球早晚要毁灭,太阳也终于要冷下去,科学尚不知那时人类何去何从,可大家依然满怀豪情地准备活下去,又是靠着什么?靠着信心,靠着对未来并无凭据的猜想和希望。但这就是迷信吗?但这不能铲除。相反,谁要铲除这样的信心,甚或这样的迷信,倒不允许。先哲有言科学需要证明,信仰并不需要。事实上,我们的前途一向都隐藏在神秘中,但我们从不放弃,不因为科学注定的局限而沮丧。那也就是说,科学并非我们唯一的依赖,甚至不是根本的依赖。

◎ 爱之永恒的能量,在于人之间永恒的隔膜。爱之永远的激越,由于每一个我都是孤独。人不仅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,而且是一个个分开着被抛来的。

在上帝那儿,在灵魂被囚进肉体之前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之初,并无我,你、他之分别,巨大的存在之消息浑然一体,无分彼此内外,浮摇漫展无所不在。然后人间诞生了,人间诞生了其实就是有限诞生了。巨大的存在之消息被分割进亿万个小小的肉体,小小的囚笼,亿万种欲望拥挤摩擦,相互冲突又相互吸引,纵横交错成为人间,总有一些在默默运转,总有一些在高声喊叫,总有一些黯然失色随波逐浪,总有一些光芒万丈彪炳风流,总有弱中弱,总有王中王不管是以什么方式,不管是以什么标牌,不管是以刀枪、金钱还是话语总归一样。

尼采说对了权力意志。所有的种子都想发芽,所有的萌芽都想长大,所有的思绪都要漫展,没有办法的事。把弱者都聚拢到一块儿去平安吧,弱者中会浮涌出强人。把强人都归堆到一块儿去平等呢,强人中会沉淀出弱者。把人一个个地都隔离开怎么样?又群起而不干。小时候,我们几个堂兄弟之间经常打架,奶奶就嚷放在一块儿就打,分开一会儿又想!奶奶看得明白,就这么回事。

说真的,我不大相信话语霸权之类的东西可能消灭,就像我也不大相信可以消灭人的贪婪。但消灭霸权和贪婪正在成为人的愿望,这就好,就像爱情,要紧的是心愿。我怀疑上帝是不是闷了,寂寞得不行,所以摆布一场反反复复的游戏?别管上帝的事吧。人呢,就像我和我的堂兄弟们一样,要紧的是相互想念,虽然打架。那巨大的存在之消息,因分割而冲突,因冲突而防备,因防备而疏离,疏离而至孤独,孤独于是渴望着相互敞开这便是爱之不断的根源。

敞开,不是性的专利,性是受了爱的恩宠,所以生气勃勃。

如果性已经冷漠,已经疲倦,已经泛滥到失去了倾诉的能力,那就让它仅仅去负责繁殖和潇洒。敞开,可以找到另外的仪式和路径,比如艺术,比如诗歌,比如戏剧和文学。不过文学这个词并不美妙,并不恰切,不如是写作,不如是倾诉和倾听,不如是梦幻,是神游。因为那从来就不是什么学问,本不该有什么规范,本不该去符合什么学理,本不必求取公认,那是天地间最自由的一片思绪呀,是有限的时空中响彻的无限呼唤。

为此上帝也看重它,给它风采,给它浪漫,给它鬼魅与神奇,给它虚构的权力去敲碎现实的呆板,给它荒诞的逻辑以冲出这个既定的人间,总之给它一种机会,重归那巨大酌存在之消息,浩浩荡荡万千心魂重新浑然一体,赢得上帝的游戏,破译上帝以斯芬克新的名义设下的谜语。

◎ 生命本无意义,是我使生命获得意义此言如果不错,那就是说我,和生命,并不完全是一码事。

没有精神活动的生理性存活,也叫生命,比如植物人和草履虫。所以,生命二字,可以仅指肉身。而我,尤其是那个对意义提出诘问的我,就不只是肉身了,而正是通常所说的

精神,或灵魂。但谁平时说话也不这么麻烦,一个我字便可通用我不高兴,是指精神的我;我发烧了,是指肉身的我;我想自杀,是指精神的我要杀死肉身的我。我字的通用,常使人忽视了上述不同的所指,即人之不同的所在。

◎ 科学的要求是真实,信仰的要求是真诚。科学研究的是物,信仰面对的是神。科学把人当作肉身来剖析它的功能,信仰把人看作灵魂来追寻它的意义。科学在有限的成就面前沾沾白喜,信仰在无限的存在面前虚怀若谷。科学看见人的强大,指点江山,自视为世界的主宰;信仰则看见人的苦弱与丑陋,沉思自省,视人生为一次历练与皈依爱愿的旅程。白视为主宰的,很难控制住掠夺自然和强制他人的欲望,而爱愿,正是抵挡这类欲望的基础。但科学,如果终于,或者已经,看见了科学之外的无穷,那便是它也要走进信仰的时候了。而信仰,亘古至今都在等候浪子归来,等候春风化雨,狂妄归于谦卑,暂时的肉身凝成不朽的信爱,等候那迷恋于真实的眼睛闭上,向内里,求真诚。

◎ 说艺术之真有可能成为伪善的借口,成为掩盖实际之真的骗术,这可信。但因此就将实际之真作为艺术的最高追求,却不能接受。

艺术源于生活,我曾以为是一句废话工农兵学商,可有哪一行不是源于生活吗?后来我明白,这当然不是废话,这话意在消解对实际生活的怀疑。

有位大诗人说过,诗是对生活的匡正。他不知道匡正也是源于生活?料必他是看出了源于生活要么是废话,要么就会囿于实际,使心魂萎缩。

粉饰生活的行为,倒更会推崇实际,拒斥心魂。因为,心魂才是自由的起点和凭证,是对不自由的洞察与抗议,它当然对粉饰不利。所以要强调艺术的不能与实际同流。艺术,乃于无声处之惊雷,是实际之外的崭新发生。

◎ 不过麻烦并没有完倘那选择与树立完全由着自己说了算,事情岂不荒唐?岂不等于还是没有标准?岂不等于可以为所欲为,自做神明?一家一面旗,都说自己替天行道,冷战热战于是不亦乐乎,神明与神明的战争并不见得比群殴来得文明。

所以必有一个问题神到底在哪儿?神到底负责什么事?

所以必有一种回答神永远不是人,谁也别想冒充他。神拒绝我们,并不站在哪一家的战壕里。神,甚至是与所有的人都作对的他从来都站在监督人性的位置上,逼人的目光永远看着你。在对人性恶的觉察中,在人的忏悔意识里,神显现。在人性去接近完美却发现永无终途的路上,才有神圣的朝拜。

◎ 打个比方一棵树上落着一群鸟儿,把树砍了,鸟儿也就没了吗?不,树上的鸟儿没了,但它们在别处。同样,此一肉身,栖居过一些思想,情感和心绪,这肉身火化了,那思想、情感和心绪也就没了吗?不,他们在别处。倘人间的困苦从未消失,人间的消息从未减损,人间的爱愿从未放弃,他们就必定还在。

树不是鸟儿,你不能根据树来辨认鸟儿。肉身不是心魂,你不能根据肉身来辨认心魂。那鸟儿若只看重那棵树,它将与树同归于尽。那心魂若只关注一己之肉身,他必与肉身一同化作乌有。

活着的鸟儿将飞起来,找到新的栖居。系于无限与绝对的心魂也将飞起来,永存于人间;人问的消息若从不减损,人间的爱愿若一如既往,那就是他并未消失。那爱愿,或那灵魂,将继续栖居于怎样的肉身,将继续有一个怎样的尘世之名,都无关紧要,他既不消失,他就必是以我而在,以我而问,以我而思,以我为角度去追寻那亘古之梦。这样说吧因为我在,这样的意义就将永远地被猜疑,被描画,被建立,永无终止。

这又是我在故我思了。

◎ 但这是可能的吗?迫使上帝放弃他的游戏,可能吗?放弃分割,放弃角色们的差异,让上帝结束他非凡的戏剧,这可能吗?

那么喜欢热闹的上帝,又是那么精力旺盛,神通广大,让他重新回到无边的寂寞中去,他能干?要是他干,他曾经也就不必创造这个人间。喜好清静如佛者,也难免情系人间。我还是不能想象人人都成了佛的图景,人人都是一样,岂不万籁俱寂?人人都已圆满,生命再要投奔何方?那便连佛也不能有。佛乃觉悟,是一种思绪。一团圆满一片死寂,思之安附,悟从何来?所以有烦恼即菩提的箴言。

人间总是喧嚣,因而佛陀领导清静。人间总有污浊,所以上帝主张清洁。那是一条路啊!皈依无处。皈依并不在一个处所,皈依是在路上。分割的消息要重新联通,隔离的心魂要重新聚合,这样的路上才有天堂。这样的天堂有一个好处不能争抢。你要去吗?

好,上路就是。要上路吗?好,争抢无效,唯以爱的步伐。任何天堂的许诺,若非在路上,都难免刺激起争抢的欲望。不管是在九天之外,或是在异元时空,任何所谓天堂只要是许诺可以一劳永逸地到达,通向那儿的路上都会拥挤着贪婪。天堂是一条路,这就好了,永远是爱的步伐,又不担心会到达无穷的寂寞。上帝想必是早就看穿了这一点,所以把他的游戏摆弄个没完。佛陀谙熟此道,所以思之无极。谢天谢地,皈依是一种心情,一种行走的姿态。

◎ 不过,精神和灵魂就肯定是一码事吗?那你听听这句话我看我这个人也并不怎么样。这话什么意思?谁看谁不怎么样?还是精神的我看肉身的我吗?那就不对了,不怎么样绝不是指身体不好,而我这个人则明显是就精神而言,简单说就是我对我的精神不满意。那么,又是哪一个我不满意这个精神的我呢?就是说,是什么样的我,不仅高于(大于)肉身的我并且也高于(大于)精神的我,从而可以对我施以全面的督察呢?是灵魂。

◎ 看看另一种信仰是怎么说吧。

人是生而有罪的。这不仅是说,人性先天就有恶习,因而忏悔是永远要保有的品质,还是说,人即残缺,因而苦难是永恒的。这样的话不大招人喜欢,但却是事实(非人之所愿,恰神之所为)。不过,要紧的还不在于这是事实,而在于因此信仰就可能有了非同凡响的方向。

看见苦难的永恒,实在是神的垂怜唯此才能真正断除迷执,相信爱才是人类唯一的救助。这爱,不单是友善,慈悲、助人为乐,它根本是你自己的福。这爱,非居高的施舍,乃谦恭的仰望,接受苦难,从而走向精神的超越。这样的信仰才是众妙之门。

其妙之一:这样的一己之福人人可为,因此它又是众生之福不是人人可以无苦无忧,但人人都可因爱的信念而有福。

其妙之二:不许诺实际的福乐,只给人以智慧,勇气和无形的爱的精神。这,当然就不是人际可以争夺的地位,而是每个人独对苍天的敬畏与祈祷。

其妙之三:天堂既非一处终点,而是一条无终的皈依之路,这样,天堂之门就不可能由一二强人去把守,而是每个人直接地谛听与领悟,因信称义,不要谁来做神的代办。

◎ 不能把遮掩实际之真的骗术算在艺术之真的头上,就像不能把淫乱归在性欲名下。而实际之真阻断了心魂恣肆的情况,也是常有,比如婚内强奸也可导致生育,但爱情随之荒芜。

实际的真与否,有舆论和法律去调教,比如性骚扰的被处罚,性丑闻的被揭露,再比如拾金不昧的被表彰。但艺术之真是在信仰麾下,并不受实际牵制,它的好与不好就如爱情的成败,唯自作自受。一般来看,掩盖实际之真的骗术,多也依靠实际之假,或以实际的利益为引诱,哪有欺世盗名者希望大家心魂自由的呢?

黄色所以是黄色,只因其囿于器官的实际,心魂被快感淹没,不得伸展。倘非如此,心魂借助肉体而天而地,爱愿借助性欲而酣畅地表达,而虔诚地祈告,又何黄之有?一旦心魂驾驭了实际,或突围,或彷徨,或欢聚,你就自由地写吧,画吧,演吧,字还是那些字,形还是那些形,动作还是那些动作,意味却已大变爱情之下怎么都是艺术,一黄不染。黄色,其实多么小气,而金风(爱)玉露(性)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!

那是诗是歌是舞,是神的恩赐呀谁管得着?

其实,对黄色,也无须太多藏禁。那路东西谁都难免想看看,但正因其太过实际,生理书上早都写得明白,看看即人穷途。半遮半掩,倒是撩拨青少年。

◎ 可是上帝终于还是把约伯失去的一切还给了约伯,终于还是赐福给了那个屡遭厄运的老人,这又怎么说?

关键在于,那不是信心之前的许诺,不是信心的回扣,那是苦难极处不可以消失的希望啊!上帝不许诺光荣与福乐,但上帝保佑你的希望。人不可以逃避苦难,亦不可以放弃希望恰是在这样的意义上,上帝存在。命运并不受贿,但希望与你同在,这才是信仰的真意,是信者的路。

◎ 可这有什么用吗?通常的嘲笑和迷惑就在这里人不可能永生,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?爱有什么用?心魂的敞开有什么用?

热情又有什么用呢?但,什么是有用?若仅仅做一种活物,衣食住行之外其实什么都可以取消。然而,乖张如人者偏不安守这样的地位,好事如上帝者偏不允许这样的寂寞,无限膨胀的宇宙偏偏孕育出一种不衰的热情。先哲有言人是一堆无用的热情。

人即热情,这热情并不派什么别的用场。人就是飘荡在宇宙中的热情消息,就是这宇宙之热情的体现,或者,唯宇宙之热情称为人。若问热情何用,等于是问人何用,等于问宇宙何用无用何用。从必死的角度看,衣食住行又有何用?不如早早结束这一场荒诞。说人就是为了活着,也对,衣食住行是为了活着,梦想也是,倘发狠去死,一切真都是何必?但是,说人只是为了活着,意思就大不一样,丰衣足食地关在监狱里如何?

◎ 爱,即孤立的音符或段落向着那美丽与和谐的皈依,再从那美丽与和谐中互相发现原来一切都是相依相随。倘若是音符间的相互隔离与排拒,美丽与和谐便要破坏。但上帝的音乐岂容破坏?比如说,地球的美丽是不容破坏的,生态的和谐是不容破坏的,被破坏的只可能是破坏者自己。

比如说,上帝之手将借助干旱,沙尘暴、艾滋病、环境污染、臭氧层破洞删除造成这一切不和谐的赘物。癌症是什么?是和谐整体中的一个失去控制的部分,这差不多是对无限膨胀着的人类欲望的一个警告。艾滋病是什么?是自身免疫系统的失灵,而生态的和谐正是地球的自身免疫系统。上帝是严厉而温柔的,如果自以为是的人类仍然听不懂这暗示,地球上被删除的终将是什么应该是明显的。

◎ 但这消息已经是高贵得不能再高贵了吗?只要你注意到了人性的种种丑恶,肉身的种种限制,你就是在谛听或仰望那更为高贵的消息了。

那更为高贵的消息,也许不能再经由蛋白质所建构的肉身来传扬,不能再以三维的有形而存在,或者仅仅是因为我们受这三维肉身的限制而不能直接与它相遇,甚至不能逻辑性地与之沟通,因而要以超越时空的梦想,描画和祈祷来追寻它,来使这区区肉身所承载的消息得以辽阔,得以升华。这便是信仰无需实证的原因;实证必为有限之实,信仰乃无限之虚的呼唤。

◎ 但法律不是强制吗?不过,此强制与彼强制有些不同。

其一法律是事先商定的规则,由不得谁见机行事,任意修改。比如足球,并非是由裁判说了算,而是由规则说了算,是为法治,故黑哨也逃不脱制裁。

其二法律是由大家商定的,不是由什么人来强制大家商定的,所以大家才自愿受其制约。又比如足球,一切规则都是为了保持足球的魅力,以赢得人们广泛的喜爱,倘只取决于权势的好恶,看台上寥寥然只坐着几门谁家的亲戚,那足球也就完了。

任何规则,都要有众人的理解与拥护才行,否则不过一纸空文。再比如足球,单是裁判和球员知其规则还不行,球迷要是不懂,这球也甭踢。

比如说,自家一输球,看台上就起哄,再输,球迷就退场,那还不如甭踢,先就算你们赢了吧。不过,要是裁判有猫儿腻呢?当然,误判应当理解,偏袒也要忍耐而后申诉,但若有人以权压众,包庇,怂恿黑哨呢?甚至事先就已排定了比赛的结果呢?球迷们那就给他一大哄吧,然后退场此乃义举,算得上护法行动。

◎ 中国观众,对戏剧,对表演,也多以像不像来评价。医生必须像医生,警察千万得像警察。可医生和警察,脱了衣裳谁像谁呢?脱了衣裳并且入梦,又是怎么个像法呢?(有一段相声说梦,有俩人商量着做的吗?)像,唯在外表,心魂却从来多样。心魂,你说他应该像什么?只像他自己不好吗?只像他希望自己所是的那样,不好吗?可见,像不像的评价,还是对形的要求,对表层生活的关注,心魂的辽阔与埋藏倒被忽视。

所以中国的舞台上与中国的大街上总是很像。中国的演员,功夫多下在举手投足,一颦一笑的像上。中国观众的期待,更是被培养在这个像字上。于是,中国的艺术总是以像而赢得赞赏。极例是文革中的一个舞蹈《喜晒战备粮》一群女孩儿不过都换了一身干净衣裳,跳到台上去筛一种想象中的谷物。筛来筛去,这我在农村见过,觉得真像,又觉得真没劲早知如此,给我们村儿的女子们换身衣裳不得了?想来我们村儿的女子们倒更要活泼得多了。还有所谓的根雕,你看去吧,好好的天之造物,非得弄得像龙像凤,像鹰像鹤,偏就不见那根须本身的蓬勃与呼啸。还是一个像字作怪。不肖子孙所以是斥责,就因其不像祖宗,不按既定方针办。龙与鹤的意思都现成,像就是了,而自然的蓬勃与呼啸是要心魂参与创造的,而心魂一向都被忽视。

◎ 简单与复杂,各有其用,只要不独尊某术就好。一旦独尊,就是牢狱。牢狱并不都由他人把守,自觉自愿雁地为牢的也很多。

牢狱也并不单指有限的空间,有的人满世界走,却只对一种东西有兴趣。比如煽情。有那么几根神经天底下的人都是一样,不动则已,一动而泪下,谙熟了弹拨这几根神经的,每每能收获眼泪。不是说这不可以,是说单凭这几根神经远不能接近人的复杂。

看见了复杂的,一般不会去扼杀简单,他知道那也是复杂的一部分。倒是只看见了简单的常常不能容忍复杂,因而愤愤然说那是庸人自扰,是不打粮食,是脱离群众,说那根本就不是文学,甚至什么都不是,这样一来牢狱就有了。话说回来,不是文学又怎么了?什么都不是又怎么了?一种思绪既然已经发生,一种事物既然已经存在,就像一个人已经出生,它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是呢?它只不过还没有一个公认的名字罢了。可是文学,以及各种学,都曾有过这样的遭遇啊!

◎ 在街市上我见过两只狗,隔着熙攘的人群,远远地它们已经互相发现,互相呼唤,眉目传情。待主人手上的绳索一松,它们就一个从东一个从西,钻过千百条人腿飞奔到一起,那样子就像电影中久别的情人一朝重逢,或历尽劫波的夫妻终于团聚。它们亲亲密密地偎依,耳鬓厮磨,窃窃地说些狗话。然后时候到了,主人喊了,主人重利轻别离,它们呢,仍旧情意缠绵,觉得时间怎么忽然走得这样快?主人过来抓住绳索,拍拍它们的脑门儿,告诉它们

◎ 有限的社会财富,将越来越多地用于延长身患绝症者的痛苦,而对其他患者的治疗投入就难免捉襟见肘了。

绝没有反对科学发展的意思。但是,随着高科技的发展,医学必然或者已经提出一些哲学问题了。医学已不再只是一门救死扶伤的技术,而是也要像文学和哲学那样问一下生命的意义了,问一下什么是生?什么是死?生的意义如何?以及,安乐死是否正当?

◎ 爱情所以选中性作为表达,作为仪式,正是因为,性,以其极端的遮蔽状态和极端的敞开形式,符合了爱的要求。极端的遮蔽和极端的敞开,只要能表达这一点,不是性也可以,但恰恰是它,性于是走进爱的领地。没有什么比性更能体现这两种极端了,爱情所以看中它,正是要以心魂的敞开去敲碎心魂的遮蔽,爱情找到了它就像艺术家终于找到了一种形式,以期梦想可以清晰,可以确凿,可以不忘,尽管人生转眼即是百年。

但也正因为这样,性可以很方便地冒充爱情,正像满街假冒艺术的雕塑还少吗?如果仪式之后没有内容,如果敞开的只是肉体,肌肤相依而心魂依然森严壁垒,那最多不过还是喜欢和控制不住。(假冒的仪式越来越多,比如种种的宣誓,种种隆重的典礼和剪彩,比如荒诞可以成为时尚,真诚可以用作包装)其实好色倒也是人情之常。红灯区如同公厕,利于卫生。

只是这样无可厚非下去似乎文不对题在美妙的肉体唾手可得的年代,心灵的孤独怎样了?爱怎样了?以及,性又随之怎样了呢?

性冷漠据说在蔓延,越是性解放的地方,性越是失去着激情。是性不应该解放吗?不,总把性压迫在罪恶的阴影下是要出事的。但也不宜被解放到无根无据的地步,倘其像吐痰一样毫无弦外之音,爱凭什么偏要对它情有独钟,偏要向它注入奔涌不息的能量呢?

◎ 比如希特勒,你不能说他没有精神,由仇恨鼓舞起来的那股干劲儿也是一种精神力量,但你可以说他丧失了灵魂。灵魂,必当牵系着博大的爱愿。

再比如希特勒,你可以说他的精神已经错乱言下之意,精神仍属一种生理机能。你又可以说他的灵魂肮脏但显然,这已经不是生理问题,而必是牵系着更为辽阔的存在,和以终极意义为背景的观照。

这就是精神与灵魂的不同。

精神只是一种能力。而灵魂,是指这能力或有或没有的一种方向,一种辽阔无边的牵挂,一种并不限于一己的由衷的祈祷。

这也就是为什么不能歧视傻人和疯人的原因。精神能力的有限,并不说明其灵魂一定龌龊,他们迟滞的目光依然可以眺望无限的神秘,祈祷爱神的普照。事实上,所有的人,不都是因为能力有限才向那无边的神秘眺望和祈祷吗?

◎ 人生而平等(不是平均)。生,乃人之首要的平等权利。因而,倘有穷到活不下去的人,必是法律或规则出了问题,是完善它的时候,而非废弃它的理由。

◎ 这玩意儿能顶饭吃?明智而强悍的现实很可能会泯灭它。但就灵魂的期待而言,它强大并且坚韧,胜败之事从不属于它,它就像梵高的天空和原野,燃烧,盛开,动荡着古老的梦愿,所有的现实都因之显得谨小慎微,都将聆听它对生命的解释。因而我在《向日葵》的后面常看见一个赴死的身形,又在《有松树的山坡》上听见亘古回荡的钟声。

◎ 神,当然不是理性推导出来的,但却是理性看到了理性的无能才听见的启示。我不大相信理性走人绝地之前的神,那样的神多半是信徒期求优待今生不可那就来世所推举的偶像;优待哪有个完呢?弄来弄去便与贪官纵容自己的亲朋同流,结果是爱愿枯萎,人间唯多出几个乱收费的假庙。

理性走人绝地,有限的人智看见了无限的困阻,人才会变得谦恭,条条计策终见迷茫,人才在服从与祈祷中听见神命。但我还是不大相信这时就可以弃绝理性,因为那绝地之上等着人的除了倡导爱愿的神还有别样的神,比如还有道破人生苦短,号召及时行乐的神。价值相对主义可能会说诸神平等,怎么都行。但怎么都行不等于怎么都好,保护大熊猫不等于人也要做大熊猫。

或有人说大熊猫怎么了?人还不如大熊猫呢!那人也不如耗子吗?就算也不如,那圣雄甘地如不如希特勒呢?还是不如?那好,大家提防着你就是。所以还得提防着价值相对主义。

人居各地,习俗不一,人在人群,孤独无二,魂拘人身,根本的困境与救路都是一样的。受贿的神受不同的贿,指引爱愿的神却并不因时因地而有改变。

◎ 因而也可以猜想,生命未必仅限于蛋白质的建构,很可能有着千变万化的形式,这全看那无限的消息要求着怎样的传扬了。

但不管它有怎样的形式(是以蛋白质还是以更高级的材料来建构),它既是消息的传扬,就必意味着距离和差异。它既是无限,就必是无限个有限的相互联络。因此,个人便永远都是有限,都是局部。那么,这永远的局部,将永远地朝向何方呢?局部之困苦,无不源于局部之有限,因而局部的欢愉必是朝向那无限之整体的皈依。所以皈依是一条永恒的路。这便是爱的真意,爱的辽阔与高贵。

无聊的人总是为皈依标出一处终点,期求着一劳永逸的福果,一尊宝座,或种种超出常人的功能(比如特异功能)。没有证据说那神乎其神的功能全属伪造,但这样的期求哪里还是爱愿呢?不过是宫廷朝政中的权势之争,或绿林草莽间的称王称霸的变体罢了。究其原因,仍是囿于一己之肉身的福乐。然而你就是钢筋铁骨,还不是荒冢一堆草没了?你就是金刚不坏之身,还不是沉舟侧畔千帆过?那无限的消息不把任何一尊偶像视为永恒,唯爱愿于人间翱飞飘缭历千古而不死。

◎ A之妻或B之夫很可能因此提出一份离婚申请。在现实中,这不算出格,且能为广大群众所理解。但这毕竟只是现实,这样的爱情仍止于肉身。止于肉身又怎样,白头偕老的不是很多吗?是呀,没说不可以,可以,实在是可以。只是别忘了,现实除了是现实还是对理想的吁求,这吁求也是现实之一种。因此A和B,他们的戏剧以及他们的妻与夫,是共同做着一次探险。险从何来?即由于现实,由于肉身的隔离和限制,由于灵魂的不屈于这般束缚,由于他们不甘以肉身为我而要以灵魂为我的愿望,不信这狭小的皮囊可以阻止灵魂在那辽阔的存在中汇合。这才是爱的真谛吧,是其永不熄灭的原因。

⊙,『以爱换爱』⊙,星云大师向信众讲了一个故事,有一个信徒来问他:我丈夫包二奶,我该怎么办?⊙,你首先检讨自己。星云大师说。⊙,我有什么方法可以把他抢回来..

『匆匆飞』点雀雀,匆匆飞,飞过隔离叮鸡儿;鸡儿生个蛋,给我小宝宝送碗饭。『无题』虫虫飞,飞到婆婆园里追,抚个跛跛蛋,回来送冷饭,冷饭多,打哥哥,冷饭少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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